最早的一張照片
這大約是我兩歲照的，也是今生留存世間的第一張照片。
許多年前就知道外婆、奶奶、姑姑手裡都有一張，唯獨我家沒有，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或許是當時光顧得給人家，到頭來自己倒沒有了。
一轉眼，三十多年已經溜走，外婆和奶奶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今年春節在三伯家的一個破舊的小鏡框裡忽然發現了這張照片，一種難以抑制的驚喜立刻湧上心頭。
多少年了，一個個熟悉的生命悄悄地離開，一座座房子拆了又蓋，只有這張照片還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模樣，靜靜地躺在鏡框裡，從奶奶的手裡傳到三伯的手裡，從破舊的老瓦房來到新樓房裡。
這一次，再也不能錯過，一定要好好珍惜上天的這份恩賜，珍惜人生難得的回憶。
這裡的人們都已遠去
這是一張難得的親人合影。
照於1984年6月，那年我7歲，事實上，我並沒有趕上那次相聚，不知是什麼原因，那次奶奶回娘家沒帶我。
後排的是父親的小舅和舅媽。聽說都是延安大學的教授，當年鬧革命去了延安就把家安在了外頭。只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們，那年好像是大舅爺過三周年，奶奶她們兄弟姊妹幾個難得碰在一起，就留下了合影。現在我見到的這張就是舅爺爺當時送給奶奶留念的。
前排左面的是奶奶，右邊的是姨奶奶，中間的人一直不知道是誰，原來問過三伯，他也不清楚，這回問過姑姑，才知道她是奶奶的結拜姐妹，是竹園子倉富他外婆，好些年前就去世了。
一張照片，五位老人，而今早已是魂歸他鄉。奶奶1987年走了，姨奶奶大約是1988年前後去世的，舅爺爺、舅奶奶大約1992年前後也走了，好像都和高血壓有關。他們兄妹幾個都是遺傳的高血壓，打小就記得奶奶胳膊上戴著一塊沒字的表，那是舅爺爺送給她治高血壓的，姨奶奶也有一塊。表也戴了，冰糖也沒斷過，然而，她們兩位奶奶最後還是落得個半身不遂，癱在炕上，嘗盡人間冷暖之後撒手而去。
老的老，走的走，這就是生活？
這是一張名副其實的全家福
這張和前面的那張是同一回照的，大概所有到的自家人都在裡頭。
上面的人我認不全，後排最右面的是四表叔安啟，最左面的可能是表嬸；他左面的是姑父和三伯；三伯左邊的是姨奶奶的大閨女（十幾年前全家搬到甘肅去了）；她左面的可能是二表嬸吧，其他幾個人都不熟，左邊第四個好像是姨奶奶家的健民表叔。
第三排認識的人多一些，最左邊的是姑姑，第三個是舅爺的閨女引逢表姑（早早守寡，靠著趕集賣掛麵拉扯大三個孩子，供出了一個西安交通大學的大學生，前幾年兒子畢業分到了商洛農業發展銀行，在市里安了家，把她接過去，一家人過上了舒舒坦坦的好日子）；往中間依次是大表叔安娃、小舅爺、姨夫爺、二表叔安泰；隔一個是三表嬸、三表叔樹爭（乾的一手好木工，一九八四年我家蓋房的大梁、門窗就是他給做的）。
第二排坐著的，左邊第二個是小舅奶奶，右邊是奶奶（懷裡摟著的像是表弟）、奶奶的乾姐姐，隔一個是姨奶奶（摟著的像是大孫女玲玲），其他三個不認識。
第一排蹲著的是小字輩，左邊第二個是樹爭表叔家的靈俠姐（小時候跟奶奶回娘家基本上住在她們家，常常一塊玩，現在商鎮開了個理髮館）；隔兩個是安泰叔家的朝霞姐（大專畜牧專業畢業，當過醫生，教過小學，現在西河中學教書，嫁了個有能耐的丈夫，前些年已經是交警隊的隊長了）；第六個和第八個的是引逢姑姑的兒子社娃和社富（靠著省吃儉用，從家裡帶掛麵帶酸菜，拿著電爐子求爺爺告奶奶到工地去煮念完大學，現在好像是農發行的副行長）；倆人中間的孩子可倒霉了，他是三表叔唯一的兒子超，打小老實聽話，我們算是夥伴，小時候一塊上坡、爬樹，在河堤上瘋跑，下丹江河游泳，自從1987年奶奶去世，兩家鬧僵後，就斷了來往，由於相隔只有五六里地，偶爾也會聽到一些他家的消息，起先他跟表叔學木匠，家裡日子倒也不錯，然而老天有時不長眼，五六年前，家裡蓋樓房，往樓頂上挑土的時候，竹架板斷了，他從上面栽了下去，竟然永遠的離開了世界。可憐的三表叔就這樣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從此孤獨的走向生命的盡頭。
這一張照片，老老少少整整四十口人，一轉眼老的老了，沒的沒了，就我知道的已經沒了九個人。
二十六年，彈指一揮，真的是物是人非。
歡樂的一天
這張照片離現在較近，不過也是十五六年前的了。
當時我在縣城上高中，大伯一家已經從縣城搬到商州市去了，那年二堂哥結婚，回來請相好的吃飯，就在丹鳳飯店擺了幾十桌，我和表弟放學都去了。
要知道，那個年代，能到飯店裡吃一頓對我這樣的農村孩子來說可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當時上學一個禮拜十塊錢都花不完。好不容易趕上這麼一次好機會，當然不能錯過了。
當時吃什麼早都忘了，只記得滿屋子都是人。吃完飯，二堂哥專門給我們照了這張像。我和表弟站在最後面，左起依次是三伯、母親、父親、姑父和姑姑，前面蹲著的依次是弟弟、表妹和堂弟。
三嬸一九八五年生堂弟時沒了命，三伯一個人拉扯孩子二十多年，受了多少罪？當時父親和母親那麼年輕，現而今，已是花甲老人，毛病一大堆；表妹、堂弟和弟弟當時還是小孩，現而今都已出門在外闖蕩了好幾年。
時間，多麼可怕。
坐在盆子裡的是誰
二十多年前，在陝西老家的農村，照相可是一件大事。那時候，除了人家個別當官的，誰家有照相機？好幾塊錢照一張，有幾家捨得？
五六歲的表弟蹲在地上，前面的盆子裡坐著的胖墩墩的是兩三歲的表妹。
而今，表弟早已發福了，大大的肚腩一年比一年鼓；表妹倒是夠苗條。兩個人都在北京，一個在建築設計院上班，一個在人力資源公司上班。
那個時候，誰能想到今天的情況？
而今，靜靜地看著這些或遠或近的照片，真的是感慨萬千，唏噓連連。
時光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划過，生命就這樣潮起潮落，一片片嘆息輕輕地飄落在靈魂最柔軟的角落，我知道，這就是宿命的痛。
打小似乎就不會暢想未來，年華漸去，一天天更習慣於回憶。面對著眼前發黃的照片，靈魂的觸角悠悠然伸回遠去的時光，一幕幕原本老去的場景漸漸清晰起來，一段段業已枯萎的情感慢慢鮮活起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過去的是是非非，都化作生命中的絲絲漣漪。
我知道，回憶並非為了傷感，它會提醒我懂得珍惜，前方的路還很長，明天的生活還會是荊棘裹著蜜糖，我願珍惜過往，珍惜當下，認認真真的走向未來。
2010-6-29晚 初稿
2010-7-6 午 修定
